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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桥之歌

作者:喻季欣 张 静 来源:《人民日报》( 2019年12月16日 20 版) 发布时间:2019-12-16 11:18:30 浏览次数: 【字体:

喻季欣 张 静《人民日报》( 2019年12月16日   20 版)

万众期待,世界瞩目。

2018年10月23日上午,港珠澳大桥开通仪式在广东珠海举行。这一总长五十五公里的超级跨海交通工程,被誉为世界桥梁建设的“珠穆朗玛峰”,也是中国建桥人又一枚耀眼的勋章。

跨河山,越江海,万千桥梁横空出世,从上世纪50年代建成武汉长江大桥,到60年代建造南京长江大桥,从70年代穿越崇山峻岭建设成昆铁路桥,到80年代建造各种现代化大桥……神州大地歌声不断,新的大桥层出不穷。改革开放后,中国桥梁建设更是走出国门,向世界展示建桥强国的时代风采。

多少中国建桥人的故事,化为大桥之歌的响亮音符……

大江东去,惊涛拍岸,千年天堑。

在武汉建一座跨越长江天堑的大桥,是世代中国人的憧憬。1949年9月,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通过建造大桥议案。1953年,武汉大桥工程局(今中铁大桥局集团有限公司前身,以下简称大桥局)成立;1955年9月,武汉长江大桥正式动工兴建。桥梁专家、建桥工人、土木建筑工程专业毕业生……从四面八方汇聚武汉,投身这项时代工程。

二十三岁的刘长元从长沙中南土木建筑学院毕业,意气风发来到大桥建设工地。报到当天,他到临时宿舍安顿后,就一头扑进大桥基础工程施工方法“管柱钻孔法”的前期实验中。这位从大桥局副总工程师位置退休的八十七岁老人,回忆当年情景仍感怀不已:“那时仅靠我们自己的技术力量还不够,国家特请苏联专家来指导,大桥局由此提出‘建成学会’的响亮口号。”所谓“建成学会”,就是不但要建成大桥,还要学会技术,将来能够建设更好、更多的大桥。

在武汉长江大桥建设中,苏联专家组组长西林提出了以“管柱钻孔法”取代传统的“气压沉箱法”。但“管柱钻孔法”在苏联也没有用过,还需实验论证。刘长元担任班组的技术员,他每次都提前一班上船到工地与上一班的技术员交接班,把各种情况详细记录在工程日志簿上,严格每一个步骤。大家拼尽全力,终于在1955年底把新方法试验成功。岁月远去,当年的情景仍深深印刻在刘长元心中。

更艰巨的是,“管柱钻孔法”需要震动力达九十吨的超级打桩机,但此时新中国重工业刚刚起步,这种设备国内没有,国外也无处买。怎么办?迎难而上!铁道部紧急将有四百多人的长沙工务修配厂整体搬迁到武汉,大桥局指派机械设备科与之共同攻关。他们用蚂蚁啃骨头的方法将大块钢材切割成需要的形状,再用普通车床、刨床加工成齿轮、钢板等零部件。群策群力,苦战四个多月,研制取得成功。

为赶在枯水期建好桥墩,大桥局组建青年突击队。从河南农村来的二十四岁年轻人董明芳任队长。“我们突击的就是造管柱。”回忆当年情景,如今八十八岁高龄的董明芳老人伸出一双骨节突出的大手,情动于衷:“那时搅拌机不够,我们就用手搅拌混凝土,既均匀又感觉到位,效果比搅拌机还好。但每天要用坏几双帆布手套。”

董老家客厅挂着一幅大照片,是1955年“全国青年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大会”的出席者合影。董老指着照片中的自己深情说道:“我从一个放牛娃被选为全国劳模,是大桥建设给了我人生莫大光荣。”

血肉之躯,化就宏图。光荣属于奋斗的一代中国桥梁建设者。

1957年10月15日,武汉长江大桥建成通车。

“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开国领袖毛泽东同志以雄伟气概,挥笔描绘这一新中国建设的伟大成就、梦圆千年憧憬的历史跨越。

继武汉长江大桥之后,南京长江大桥在历史上再次写下浓墨重彩一页。

南京长江大桥是我国第一座自己设计、自己施工,用国产材料于1968年建成的公铁两用特大桥。“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方针贯穿大桥建设全过程,因此被称为奋发图强的“争气桥”。

说起“争气”,1931年出生的南京长江大桥摄影师任发德老人满腹故事,而且“有图有真相”。

1953年大学毕业后,任发德被分配到铁道部工作,不久调到武汉大桥局办公室。他追忆:“我家姑父有台照相机,我从小就喜欢摆弄。大桥局彭敏局长知道后,对我说大桥建设要保存资料,‘建成学会’要有发展,你来做专职摄影吧。”六十多年来,任发德拍下四十多万张照片,用镜头记录下二百一十余座桥梁的历史。南京长江大桥的建设历程,一帧帧清晰可见。

“工程筹建时,大桥桥址曾有三个方案,最终选定宝塔桥桥址。”任发德清晰回忆,满是欣慰:“我拍的照片齐全,为决策提供了形象的真实资料,受到彭敏局长和梅旸春总设计师的称赞。”

南京长江大桥建设经历了三任总设计师。1960年,梅旸春作为第一任来到浦口。建设热潮奔涌,梅旸春废寝忘食地工作,浑然忘却自己身患高血压,最后病倒在办公室。

梅旸春心有不甘。病情略有好转后,组织上决定送他到北京休养。行前,梅旸春提出一定要到工地再看一看。没想到,这一看,竟成他与南京长江大桥的诀别——1962年5月12日凌晨,梅旸春突发大面积脑溢血,在他最为牵挂的大桥工地上再也没有醒来。临终,热泪纵横的梅旸春对妻子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老天爷为什么不让我建完大桥!”这位桥梁设计大师,把他全部的心血与生命献给了国家桥梁事业。

1964年9月,本是洪水回落季节,迟来的秋汛反而导致水位猛涨,锚固还在建设中的5号、4号桥墩的辅助钢缆被崩断。最终,采用时任大桥局二桥处设计组组长林荫岳工程师的“平衡重止摆船”方案,才克服了沉井摆动。1980年9月,在维也纳召开的第十一届国际桥梁与结构工程协会年会上,林荫岳宣读以此为案例、与同事合作的学术论文。主持当天会议的国际桥梁专家伊藤学博士在会上说,“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代表第一次在这个讲坛上发言”。伊藤学曾任国际桥梁与结构工程协会主席。多年后,世界桥梁建设“21世纪看中国”这一广为传播的说法,就出自他之口。

从“建成学会”到世界的广泛认可,是中国建桥人如歌的行板。

这是港珠澳大桥建设工地温情的一幕。

2016年9月25日,一位建桥人在工地度过了他六十四岁的生日。大桥局董事长赠言:“四十载建桥百座树丰碑,花甲年征战南海续华章。”

他叫谭国顺,是有着四十多年党龄的桥梁专家,港珠澳大桥主体工程桥梁CB05标段项目经理。

谭国顺一辈子建桥,曾挂帅东海大桥、杭州湾跨海大桥、胶州湾跨海大桥等重大工程建设。就在他准备退休之际,大桥局中标港珠澳大桥主体工程桥梁工程系列标段。他想,修建这一超级跨海交通工程,是人生最珍贵的机遇。他毅然决定,要在新的岗位上再度出征。

这是一个令人憧憬同时充满风险的挑战:CB05标段内大桥通航孔桥九洲航道的主塔“双帆”,塔柱高度仅比澳门机场航空限高低两米,不能采取常规施工法安装。谭国顺带领团队一次次设计方案,鼓励年轻人出主意,和他碰撞,和他交锋。多次优化后,最终形成一次竖转方案,两座主塔上塔柱均一次精确安装到位,两道美丽弧线“闪耀”伶仃洋。

“我心情非常激动。迈向世界建桥强国,经历了几代中国建桥人的不懈追求。我投身其中,不枉此生。”如今真正退休安度晚年的谭国顺深情抒发肺腑之言。

追梦而圆梦,另一位建桥人林鸣心中一样激情燃烧。

2015年12月,岛隧工程工地上一位特殊客人来访:曾主持设计建造了香港青马大桥、汲水门大桥和汀九大桥,“茅以升奖”获得者刘正光。在来参观的前一天,他给时任中国交通建设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联合体港珠澳大桥岛隧工程项目总经理部总经理、总工程师林鸣打电话,询问参观隧道要不要穿雨衣和水靴。林鸣说,眼见为实吧。

第二天,穿着一双水靴的刘光正,从大桥西人工岛进入沉管隧道,以专业的锐利眼光审视每个细节,从近两百个接头上居然没发现一点渗漏痕迹。整个隧道内既无“雨”更无“河”。会面时,他握住林鸣的手,第一句话是:“沉管隧道没有不漏水的,没有想到你们的隧道能够滴水不漏。”

林鸣的底气,源自对建桥事业的热忱。

2006年5月,中交成立港珠澳大桥投标领导小组办公室。林鸣带领专家一次次奔赴珠海实地考察,用三年时间为投标编制出厚厚一册《港珠澳大桥工法指南》。沉管隧道的沉管预制生产、沉放安装等技术难关横亘眼前,林鸣率队到国外专题考察,对方或秘而不宣,或开出天价。最终,中国建桥人“自力更生”,创造性提出大桥沉管隧道的“半刚性”沉管结构方案,一举实现技术突破。事实证明,采用“半刚性”方案的沉管隧道基础沉降、水密性都达到了世界领先水平。

岛隧工程的海底隧道共有三十三节沉管。每一节沉放安装,都是一次扣人心弦的经历;每一次经历,都是丹心凝聚匠心的拼搏之歌。

制图:沈亦伶

本版图片来源:影像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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