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碗花花。

蜡梅。

尾叶铁线莲。

藏报春。

物候记

1月5日，小寒。小寒时节，冷空气伴随着降雪，川西的山地已是银装素裹冰雪胜地。《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十二月节，月初寒尚小，故云。月半则大矣。”过了小寒，成都人就在湿冷中开始数起了“三九”，成都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到了，这时候，满城人都在内心期盼着来一场初雪，也找寻着这个时节特有的花物。

□孙海 文/图

壹

尾叶铁线莲来自毛茛科铁线莲属，这个属拥有众多极为美丽的攀缘藤本物种，西南山地，亦是铁线莲属植物的分布中心之一。万木萧瑟的隆冬，西南山地的冰雪世界中，尾叶铁线莲缠绕在树干上的藤蔓枝条，舒展了曼妙的身姿，开始在林间星星点点地绽放。三出的复叶，腋生的聚伞花序，于冰雪霜枝间微微开展似铃铛的钟状花显得格外可爱。

稍后一段时间，同属的单叶铁线莲也开始在林间绽放，这是一种具有清香气息的铁线莲，四枚白中带绿，微透粉红的花萼片娇羞无限。落寞寂寥的西南山野，因为这一串串小铃铛的出现，一下就变得多姿而妖娆。

哪怕它们拥有倾国倾城的容颜，在中国南方，打破碗花花依然是秋天山野中最为常见的野花，它们有着最为质朴的名字。所谓风花雪月亦不过是辞藻堆砌的雅致，远不如打破碗花花的这份直白通俗的乡情来得真切。它们总是生机勃勃枝叶茂盛，它们总是在百花逐渐凋谢的秋季开出大片绚丽的花朵，它们总是会成为金秋时节南方山野中不可或缺的物候风景。

只是这个时候，坚持挺立于路旁的一丛丛打破碗花花枝叶已日渐枯黄，它们像棉花一样轻柔的灰白色棉毛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在花期后，打破碗花花结出的每一个极微小的带着细柄的瘦果上都有长长的棉毛，400多颗微小的瘦果聚在一起形成一个球形的聚合果。入冬后，打破碗花花的果实逐渐成熟，棉毛胡乱散开，乱蓬蓬看起来更形似一个灰白的破棉絮团，它们细小的种子就藏在这一团破絮之中，难怪人们又叫它野棉花。现在是打破碗花花撒播种子的季节，山中溪流穿出林间，轻快地奔涌前行，在打破碗花花的满头白絮飘零中，过去一年的光阴亦如风中飞花般渐行渐远。

贰

连绵的赵公山，地扼岷江江口，举世闻名的都江堰水利工程便在赵公山脚下，奔腾而来的岷江水经过都江堰后变得无比柔顺，无时无刻灌溉着“水旱从人、不知饥馑”的成都平原。都江堰岷江之水流经成都化为府河与南河，二江合流后称为锦江。《益州志》说：成都织锦既成，濯於江水。成都产的蜀锦，须用锦江之水来洗涤，这才称得上濯锦。唐人刘禹锡曾写下：“濯锦江边两岸花，春风吹浪正淘沙。”成都，城市之名两千年未曾改变，这座被称为锦城的城市有着自己独有的物候浪漫。

就在几周前，遮天蔽日的法国梧桐，在冬日的阳光下，金色的叶面在风中沙沙作响。锦江边一排排高大挺立的水杉树，在成都初冬暖阳的映照下，羽状排列线形对生，随着物候变为深红的叶片，反射着最为迷人的光晕。那时，这个城市还在金黄色的银杏叶飘落的浪漫季节，成都的街道正向每一个人展现出自己在这一年里最后的惊艳。

然而，冬至以后，临近小寒，冷空气伴随着北风和冷雨干净利落地终结了成都冬日最后的浪漫。现在是这座城市最为寒冷的季节。望江楼公园薛涛井前，曾经枝繁叶茂笔挺的梧桐树，最后一片梧桐树叶悄然落下，一串串干裂的瓢状蒴果还在光秃秃枝头上孤零零地随风摇荡。水杉、银杏、法国梧桐树叶尽落，曾经秋色绚丽的锦江两岸风景，也变得萧瑟了许多。就算偶然间出现的一点阳光也变得苍白冰凉，甚至，就连这座城市的色彩也变得阴郁了许多。

也就在这一天，锦江河边不远处，一棵枫杨树的枝干上，仅存的几片枯黄树叶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枫杨树来自胡桃科枫杨属，因果实似枫，而花序如杨，故得名“枫杨”，此树古人习称枫柳，而成都人则喜欢叫它麻柳树。枫杨有着悠长的寿命，河岸之滨高大的麻柳树总会是家乡最有诗意的风景，亦是游子眼中难以忘怀的家乡的象征。枫杨带着翅膀的果实的确和枫属植物的果实有几分相似，不过，枫杨这种高大的乔木，既不是枫也不是杨更不是柳，枫属的植物总是2枚相连的带翅的小坚果相连，而枫杨属植物是一个小坚果长着两个翅膀。这个长着翅膀的小坚果看上去就像一只小知了，它们成串着生长在枫杨的果穗上。

小寒日，最后几颗枫杨的翅果，离开了枝头，打着旋飘落而下，曾经枝繁叶茂的枫杨无比萧瑟。而在望江公园旁的望江路上，不经意间仰头，高大的香樟树遒劲枝干间，依然是绿云密布的树冠。樟是相伴于我们身边最为熟悉的树木之一，不少的成都人都曾在香樟树健壮高大的身姿和浓密树荫的庇护下成长，于是对香樟树便多了一些感情。即便如此，也很少有人会在成都最冷的季节，去驻足欣赏这样一棵树，它们虽然高大，四季青翠，但总是很低调。

叁

一月初，天气总是阴冷多雨而潮湿，锦江之畔吹来的是透骨冰凉的寒意。如果这时，天空中能够适时地飘落下几颗微不可见的雪花，这一瞬间，这个城市的浪漫与热情又会再次绽放，满城的人们幸福地奔走相告：成都“下雪”了！

这个时节，天总是黑得很早，华灯初上的城市，喧嚣如潮水一般退去，随着夜色涌上的还有沉沉的雾霭。在这夜晚清冷的冬雾中，一条普普通通的城市街道，灯火阑珊处，一丛丛四季报春在路边盛放。

四季报春，这是一种大多数人都十分眼熟的报春花属草本花卉，它们在一年四季里都能热热闹闹地开放，越是在最冷的冬季，它们越是花团锦簇显得格外精神。这种开遍全世界的报春花最早是由中国特有的鄂报春开发培育而成的园艺花卉品种，鄂报春因其模式标本采自中国湖北宜昌，故以“鄂”命名。鄂报春在中国西南分布很广，三月，在成都西面的青城山幽暗的林下，偶尔还能发现它们于石壁间悄然绽放的鲜红身影。

1880年，英国植物采集者玛里斯将鄂报春种子送至英国切尔西。很快，这种从中国西部走出的报春花迅速成为在全世界都极受欢迎的观赏花卉。此后，园艺家们通过杂交育种成功地开发出了鄂报春的园艺品种，不仅花期更长而且更加华丽壮观。这带着鄂报春基因的四季报春在全世界被广泛栽培，成为装扮城市街头最为常见的观赏花卉。

站在这冬日寒风中的城市街头，城市丛林冰冷线条的迷离光影下，看着四季报春在路边绽放，你的心中总会不断泛滥着成都西面莽莽群山间的春光。就在这个最冷的时节，此时此刻，在离此地西面不到一百公里的一处寂静山野之中，在石灰岩壁缝隙间，一种中国特有的野生报春花，于漫天风雪之中正悄然盛开。

每年的隆冬，是分布在成都西面大邑县群山中的一处藏报春居群的盛花期。藏报春生活在蔽荫和湿润的石灰岩缝之间，在我国已有过悠久的栽培历史，很早便被引种于园圃中栽植观赏。很早以前，它们亦曾漂洋过海，成为著名的园林和温室花卉。早在1821年，两名传教士自广州花埭将藏报春引入英国，第二年就在英国的花园中开出了夺人眼球的艳丽花朵。

藏报春有着强壮的根状茎，可以让她们在湿润的石灰岩缝中牢牢地固定住自己。这种报春花整个植株都包被着细软的柔毛，长长的肥厚叶柄带有浅浅的紫色，使整棵植株显得十分强壮。它们的花葶也十分粗壮，并带有紫色，每朵花的花萼基部会膨大形成一个个半球，加之冬季开花的特点，这让它们变得与众不同。

肆

蜡梅总是在最冷的季节里积蓄力量，就在透骨冰凉的寒意中，成都人再次嗅到了蜡梅花的芬芳。在成都，蜡梅与梅花的花期总是一前一后，蜡梅为一年花季收官，梅花为来年花季开始。

蜡梅与梅并称“二梅”，在园林中运用极广，更是中国园林必不可缺的植物元素。蜡梅非梅，梅花是蔷薇科李属植物，蜡梅，是蜡梅科蜡梅属的植物，二者在植物分类系统上也相距甚远，并无亲缘关系。其实，中国古人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清楚地认识到，蜡梅和梅花并不是同一类的植物。蜡梅之名最早始于苏东坡，他曾说：“香气似梅，似女工撚蜡所成，因谓蜡梅。”

成都蜡梅栽植极多，冬至前后，满城蜡梅花开，大街小巷间都是蜡梅的花香。蜡梅又以花瓣和花蕊的形状来区分品种，街巷间常见的蜡梅便有狗牙、素心、磬口，又以狗牙蜡梅最为多见，狗牙花朵不大，花瓣尖狭，花蕊深紫，香味稍淡。素心蜡梅花蕊偏白，花瓣尖而翻卷，花色较浅；磬口蜡梅花蕊偏紫，花瓣圆而规整，这两种香味极为浓郁。此外还有金钟、虎蹄等蜡梅佳品。

在这个季节里，在一片沁人心脾的蜡梅林中，总能寻找到几个形如虫茧般极为丑陋的木质化干枯果托，用力把它剥开，便能找到蜡梅藏于这茧状果托中的深褐色果实，这些硬质长圆形的果实表面光滑，极似蟑螂卵鞘，这么优雅的植物，后代居然长得这么不俊俏。